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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上,孙休从外地赶回,带回来一个消息,说距宁镇西边百余里的无名小镇太丘,有慕容俊的势力在此活动。
大燕首领慕容俊见势力不足以称王,所以暂时接受了南朝的册封,号称燕王。蓝熙之寻思,他大肆向这里活动,肯定是重大企图。
蓝熙之和众人商议了一下,决定乔装前去打探一番。
这一打探的结果,令蓝熙之大为不安,原来是慕容俊和冯太后太丘会谋,正在商议谈判事宜,借此为跳板,要拿下豫州,共同图谋南朝。
她返回后立即派人通知朱弦,自己带了几十骑精锐先行前去打探。
没想到,大燕的铁骑比预料的来得更快,慕容俊率领三万大军,三天内踏平了七八座小城,直逼南朝重镇西台浚城。
南朝偏安一隅,多年来只图苟安,很少大战,即使交战也是屡战屡败。因此,豫州民众一听浚城被围,加上粮草供应不足,无不惶恐,都犹豫着要不要出兵坚守。
这天,蓝熙之和几名坞堡堡主一起来到豫州,和朱弦商议浚城之围的事情。
商议完毕,各大堡主离去,朱弦道:“蓝熙之,你留下给我帮一下忙。”
“好吧,要我做什么?”
朱弦笑而不答,直接来到书房。
书房里,全是裁剪好的纸张,有好几幅已经写上封题。蓝熙之随手拿起一幅一看,上面的隶书写得流畅美观,气势磅礴。她愣了一下:“朱弦,你到哪里请人帮你写的?”
“蓝熙之,你这是什么话?当然是我自己写的。”
“哦,不学无术的朱公子能写出这样的字来?”
“嘿嘿,我从小练武也习文的。虽然这字比不上你‘书画双绝’蓝熙之,可是,题写一下封题也没有问题吧?而且,蓝熙之,我什么时候不学无术了?”
“可是,我记得你以前就是不学无术,无恶不作的……”
“举例?蓝熙之,你讲讲我怎么无恶不作了?”
蓝熙之看他一副“你举不出实例,我掐死你”的模样,仔细想了想,好像又确实举不出什么例子来。
朱弦瞪她一眼,“蓝熙之,来帮我一起写。”
“你要干啥?”
朱弦神秘一笑:“豫州郡有几十所空仓库,我把它们都封起来。”
“大战当头,你闲着没事干啊?”蓝熙之话未说完,忽然跳了起来,喜道:“好主意,我马上帮你写。”
朱弦看她一下就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心里更是喜悦,点点头,也坐在她身边,两人一起书写起来。
两个时辰后,这些封条已经写完,朱弦立刻召集一队将士,一起去封贴这几十所空仓库,并且手指着这些仓库道:“这里面满是谷粟,足以支撑我们吃一年。大家一定要努力坚守啊!”
众将士见了刺史大人亲笔题写的封题,无不大喜过望,随后,朱弦立刻派部将陈崇率兵进据东台浚城,双方在同一大城各守一端。
安排好一切事宜,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蓝熙之揉揉眼睛,朱弦见她眼睛里满是血丝,微笑道:“蓝熙之,你去我那里休息一下吧。”
“休息倒是不用了,不过我得赶紧去吃饭,好饿。”
“走吧。”
前面就是朱弦的官邸,一所不大不小的屋子不修墙屋,只用了一张大大的书桌隔开了一张床和一堆书籍兵器。屋子里既无器皿也无侍卫。蓝熙之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到了什么贫贱素士的家里。
“天啦,这是朱大公子的府邸?”
“这是豫州刺史的府邸,这里只有刺史大人,没有朱公子。”
蓝熙之抬头细细看他几眼,这才发现,现在的朱弦,除了那双扑闪扑闪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外,他面容沉毅,不徐不急,整个人,已经跟记忆里鲜衣怒马的嚣张公子儿完全不一样了。
朱弦叫她那样的目光看得心里毛毛的,大声道:“妖女,你看啥?”
“我在想,你的桃花眼为什么一直这样水汪汪的呢?朱弦,你有没有什么秘诀?要是传授给那些美女们,让她们顾盼生辉,保准你会发大财……”
“传授给哪些美女们?”
“比如我……”
朱弦不无鄙夷道:“你也算美女?下辈子吧。而且,美女本来就是明眸善睐的,何必要我传授秘诀?”
蓝熙之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恶狠狠地扭头就走:“哼,我回去了,不吃你的饭了。”
朱弦一把拉住她,大笑起来:“赶紧去吃饭,我已经叫人给你准备好了。”
饭菜都很简单,份量倒是很充足。
劳累了一天,中午只吃了个冷的窝头,蓝熙之早已饿坏了,端起碗就大吃起来。
朱弦给她挟了几筷子菜,又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妖女,你这样恶形恶状地干啥?又没人和你抢。”
蓝熙之含糊不清地道:“我不喜欢吃这个,你不要挟给我。”
“那,好吧,你喜欢哪个?”
“这个我也不喜欢……”
朱弦看看,反正就三个小菜,前两个都不喜欢了,那一定是第三个,“好,你就吃这个吧,这个你一定喜欢……”
“唉,你能不能不要管我,我自己晓得吃……”
“好,不管你了,我吃我的。”
两人很快吃完,蓝熙之道:“我回去啦。”
“好吧,我送你一程。”
两人出得豫州城来,一路上,朱弦的心情都非常愉快,两匹马并排而行,蓝熙之忽然听得他竟然随口哼了几句小曲。
朱弦这个武夫连戏都极少看,更别说哼什么曲子了,蓝熙之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大声道:“朱弦,你刚才哼的啥?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朱弦吓了一跳,面上一红,“妖女,你什么耳朵?我哪里有在哼?”
蓝熙之疑惑道:“你明明就在哼,快说,你哼的什么曲子?”
朱弦打了马跑在前面:“真是笑话,懒得跟你说。”
“喂,朱弦,你不用送我了……”
“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去,反正也不是太远……”
和燕军在浚城一相持就是四十多天。两军对垒,相持不下,粮草耗尽,各自军中都开始不耐烦起来。
一直在关注着战局的冯太后,也逐渐沉不住气了。
冯太后守寡时才22岁,随后扶植11岁的太子登基。这个儿子并非她亲生,按照魏国的惯例,妃嫔的儿子一旦被立为太子就得杀掉生母,这就是他们祖传的“立子杀母”。太子的生母被杀后,由当时的冯皇后抚养,算作自己的嫡子。
嫡子年幼登基,冯太后便临朝称制,经过许多艰难的斗争,铲除了几个图谋不轨的权臣后,冯氏母子终于掌握了军政大权。冯太后本人也在长期尔虞我诈的政治熏陶里变得手腕更加强硬。
冯太后最初有个姓李的男宠,两人起居饮食形同夫妻。逐渐长大的幼子难以忍受母亲的私情,找个机会将这李姓男宠杀了。冯太后十分恼怒,加上长大的儿子不易再控制,有一天密令左右在给儿子进献饭食的时候加上了毒药,鸩杀了当年才十八岁的儿子。儿子死后,冯太后扶植孙子登基,从此完全牢固地掌握了国家大权,并形成了牢固的根基。
冯太后当然不同于只知道争宠邀媚或者只知道**的历代野心皇后,相反,她颇有雄心壮志,一朝大权在手后,立刻就大刀阔斧地推行了各项政治改革,改吏治、实行均田,治理朝政十分精明,魏国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这几年,冯太后刚四十出头,正是一个女人最年富力强的时候,她纵览各国形势,准备对内改制对外结盟,争取再为魏国开疆拓土。
冯太后这次与慕容俊会盟太丘,在关中以外的疆域达成了很多协议。燕军在列强环伺之下,暂无力称王,而魏国定都平城,平城地处边塞,气候寒冷,变化无常,对发展农业生产十分不利,且又交通不便。每遇天灾,百姓便四处逃荒,严重影响着国家的安全,一有风吹草动,便自身不保。
因此,在石遵迁到襄城去后,南朝偏安江南无心无力北伐的情况下,被空置下来的废都洛阳就成了她理想中的都城首选地。
洛阳地处中原,交通便利,一直是中原王朝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东汉、魏西晋都以此为京都,对统一全国十分有利,因此,她早已盯上了这个要塞。可是,要迁都并不容易,洛阳是中原人的衣冠之都,偏安的南渡衣冠随时筹划着北伐,所以,要迁都洛阳,就得首先扫清周边的各种障碍。
趁着南朝无力,赵国宗室混战,秦国、燕军还在低调韬光养晦的时候,冯太后雄才大略,已经初步制定了计划,想在此有所作为。所以,才有这番微服前来太丘和燕王慕容俊的私下会晤。
慕容俊也是个胸怀大志之人,见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多少以前微不足道的人物也称王称帝,自然不甘就做个南朝封赏的“燕王”,所以,相当一段时间里,在北方发展自己的势力,到现在已经颇有成效。
但是,他深知列强之下,自己的势力还不足以一鸣惊人,于是向外寻求可靠盟友。冯太后要观望南朝北伐的可能和潜在危险性,慕容俊要打开自己出关的通道,才能真正逐鹿。两人目标不同,但是利益颇有交叉点,于是,很快就和冯太后不谋而合了。
慕容俊三十出头,虽然称不上英俊潇洒但是别有异族的粗犷风格,勇武不凡,冯太后徐娘半老,也还颇有几分风韵,正是虎狼之年。两人谈判中的一些小小的争执和差异,按照冯太后对待各国使节的惯例,求同存异,很快在床闱之间的暧昧与喘息声中得以暂时达成协议。
这天夜里,朱弦将各节制的坞堡堡主请来,召集豫州府众将领共同议事。大家都觉得如此僵持不下,损耗太大,撤军吧,燕军会得寸进尺,不撤的话,又补给艰难。
很多人主张撤军,一些人又主张力撑,大家争执不下,朱弦一时也难以做出判断。
蓝熙之想了想,道:“我倒有一计,陈崇也不用撤兵——”
众人久闻宁镇坞堡女大王计谋出众,这次迎战慕容俊的军队又是她探得情报居了头功,立刻转向她。朱弦也立刻道:“蓝熙之,你有什么计谋?说来听听……”
“我们不是有几十个仓库么?立即准备大批装米的布袋……”
朱弦不无疑惑地看着她,她明知那些仓库是空的,要这么多布袋干啥?
“如今我们背靠豫州尚且损耗不支,燕军长途奔袭,估计更是粮草空虚,我们不妨真的给与东台‘补给’……”
朱弦听得大有道理,喜道:“好,立刻传令下去,准备粮袋!”
三天后,几千条布制的米袋已经搜集齐了,将士们连夜装满沙土,当作粮食,朱弦下令上千人运往东台。又让几个人挑着真正的米担,装作疲倦的样子,在半路歇息。西台的燕军发现后,前来追赶,几个人佯装逃跑,故意丢下米担。燕军取了米担,果然上当受骗,以为朱弦军中粮草充足,准备长期僵持下去。而他们自己,则远道而来,长期困守,粮草将尽,难以持久。一时之间,军心惶惶。
冯太后得知后,立刻派遣一名大将,督促一千多头驮驴运送粮草,准备补给燕军守军。五天后,这批补给驮驴到达墉丘,却被各大坞堡的联军率军截击,将粮草全部缴获。
冯太后决不允许第一次合作就失手,讨个不吉利的彩头,否则,以后双方在关中以外的更多合作就无法展开了。她权衡再三,立刻派出使者一方面安抚慕容俊,一方面向镇守邺城的赵国太子石良玉求救。
冯太后在众多男宠与相好中,最为青睐石良玉,但是,她去年欲在驿馆幽会石良玉,却因为一场意外的行刺导致幽会未遂。期盼多时的欲望得不到发泄,冯太后十分震怒,虽然事后赵国查明是鲜卑刺客所为,但是,冯太后暗地里还是自己派人又亲自查探,仍然没有查出什么其他可疑之处。
幽会未遂,石良玉也不留下来安慰一番只借口有刺客赶紧仓促返回,冯太后心里本来就哽了一根刺,今年她招纳的降将郭隗又在助战石良玉后,在赶去参加他的立妃大典时,在太子府的众目睽睽下被一个女子杀死。
事情发生后,冯太后曾一再要石良玉交出那个女子,可是,石良玉只称那个女子是个闯入太子府的外来刺客,早已逃走,无法捉拿。
冯太后哪里相信他的这个借口?太子府戒备森严,怎容一个女刺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魏国大将被杀,石良玉却拒不交出那个女子。冯太后震怒交加,但是此时的石良玉早已不是当年使节队伍里的小随从,而是手握重兵的赵国太子,对她的咆哮震怒也并不太在意。
冯太后半生大权在握,对男人有十分强烈的支配欲望,可是,她亲眼见到石良玉逐渐如一匹脱缰的野马,逐渐地,再也不能有所控制了。
她心里又失落又不甘,再加上即便刚刚经历的慕容俊,冯太后仍旧觉得他在床第间的风采,较之石良玉实在是相去太远。再回味生平所经历的众多男人,竟越来越觉得这些人统统加起来,也远不如一个石良玉。因此,冯太后在太丘的漫长寂寥的冬夜里,便更加急不可耐地怀念起那具曾多次让自己销魂**的美貌无双的男人的身躯。
所以,这次她不仅是在派遣使者求助,也有试探之意,希望两人能重归于好。
自太子府兵变,石良玉大战石衍等宗族联军,并除掉石衍后,石遵表面上虽说石衍谋逆应该处死,心底却已对石良玉更添戒心。但是,此时石良玉手中已经有十万大军,石遵也不敢轻举妄动,找个借口,将石良玉派去邺城。
石遵缠绵病榻多日,却又不死,不知服用了什么仙丹妙药又活过来,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石良玉只得率兵去了邺城。
魏国的使者离开后,司徒子都看着那大批珍贵礼物,道:“殿下,这次冯太后求助,我们要不要出兵?”
石良玉虽然已经对冯太后厌恶到了极点,但是衡量再三,还是决定出兵。他深知豫州朱弦一部虽然能征善战,但是毕竟兵力资源有限也补给不足,而自己在邺城实力雄厚。此次援手,不但能巩固和魏国的关系,也能趁机拉拢燕军,以图以后的大计。
但是,石良玉也有自己的打算,希望燕军在和豫州军的相持中得到最大限度的损伤后,再出手,才能真正达到自己理想的目标。因此,虽然立刻遣返使节承诺出兵相助,却绕了道,准备拖延到最恰当的时机出手。
石良玉没有如自己预期的赶去救援,不过,冯太后得知他绕道后,也自欣喜,因为,他改行的路线,正是通往太丘的。冯太后估量慕容俊还能支撑几天,又急于想和石良玉幽会,因此,满怀期待地在行馆里梳妆打扮好,等待石良玉的到来。
可是,等了三天,石良玉的大军也没有来到,派人传来消息,说发现新的情况,另外绕道进攻去了。
冯太后一腔情欲憋在心里,恼恨交加,但是,石良玉毕竟应邀前去救援了,便立刻抛下幽会念头,立刻调遣随从的魏**队增援从侧翼增援燕军。
慕容俊部众抢回来那几担米后,恐惧着东台僵持守军的充足粮草,内外交困,军心涣散,士气低落,无复斗志,就连冯太后的使者一再保证也不能再让他们提起信心,终于,慕容俊决定在一个星夜撤退了。
准备多时的东台守军在朱弦的部署安排下,由陈崇率领大军乘胜追击,当夜击杀俘虏燕军两万多人。而慕容俊机警却率领八千人马逃奔而去。
再说冯太后得知慕容俊不等救援,连夜突围,立刻率领一支人马救援。
没想到,援军刚出发不久,就遭到一支精兵拦截。
这支精兵正是朱弦亲自带领的。魏国图谋洛阳,要铲平豫州,他既然得知冯太后亲临就决不敢大意,早已准备迎战多时。
在临阵前的两天,朱弦就要求侦察骑兵,每隔一个时辰报告一次敌情,他使用的地图红黑两色绘制,一目了然。他习惯于把各种条件及战争中可能出现的情况反复斟酌,一些哪怕是十分微小的事情,也完全在他的多方思索考虑范围内。
因此,这次和魏国将领交战,他采用的是那支特别训练的三千精兵,以出敌意料的迅速接近敌阵,迫使对方在仓促之中应战,以雷霆万钧之力,加于对方组织重点之上,迅速瓦解魏军的运转枢纽。
冯太后这次随身的将领是魏国著名战将,和豫州军队一交锋,立刻发现情况不妙,赶紧撤回行馆保护冯太后。
冯太后非寻常女人,见势不妙,当机立断下令回撤。
朱弦立即率兵追逐,而蓝熙之率领的一千多坞堡联军也从侧翼包抄过来。
魏军人数虽多,这些骑兵也多是英勇善战,以往和南朝的步兵交手,也几乎是胜多败少。可是,这次,他们遇到的这支步兵,每十人一组,采用的是长兵器和短兵器配合,在接战的时候,锋线的四名士兵使用十三尺的长枪,它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前面的四名士兵,右边两名手持大型的长方五角形藤牌,左边的士兵拿小型的原型藤牌,都以藤条编织,最后的两名士兵则手持连枝带叶的大毛竹,长一丈多。如此以来,远近配合,冲锋陷阵,所有士兵只可共同协作,决不能中途退却。
魏军哪里见过这等战法?应接不暇,纷纷被扫落马下。
冯太后在侍卫护卫下,心里十分焦虑,忽然见战阵中,一劲装女子骑在一匹黄色的高头大马上,挥舞了宝剑,亲自指挥着侧翼的拿着山藤毛杖的士兵冲锋陷阵,自己也举着剑冲杀,简直是所向披靡。
她暗暗好奇南朝水乡居然有如此勇武的女子,而且公然出现在战场上,略一迟疑,那女子已经冲了过来。
蓝熙之远远的看到一个身形雍容的中年妇人骑在马上,健壮异常,神色从容,她心念一转,忽然明白这个女人一定是冯太后,剑一挥,立刻向她冲了过去。
饶是冯太后镇定过人,见那勇武的瘦小女子向自己冲过来,也吓了一大跳,好在距离还远,她一打马便在一众侍卫护卫下逃跑了。
蓝熙之追之不及,回头,混战中,几支箭连番射来,那个射箭之人的手法十分高明,蓝熙之连续躲过了三支,第四五支却再也躲不过,头一低,忽然被谁人拉下马来,却正是朱弦和身扑在了自己身上,一支箭擦着他的头顶而过,一支箭却射中了他的肩头。
那人连射几箭,见后面大军追来,不敢再停留,立刻跑了。
蓝熙之翻身起来扶住朱弦,帮他把箭拔掉,撕了一幅衣襟替他裹好伤口,才心有余悸道:“朱弦,你怎么样了?”
朱弦捂住自己肩头的伤口,似乎松了一口气般笑了起来:“蓝熙之,一点小伤,没事的。你看,魏军的主力已经被击溃了……”
蓝熙之见他如此拼死保护自己,心里一阵激动:“朱弦,谢谢你……”
朱弦摇摇头:“战斗快要结束了!你看……”
蓝熙之回头一看,只见魏军的主力已经被击溃,正在四散逃窜。
陈崇追了上来:“朱大人,前面十里远遇到赵国赶来的援军。”
又一名将领道:“报告大人,前面发现慕容俊一行……”
蓝熙之立刻道:“朱弦,你对付赵国大军,我去捉拿慕容俊。”
“蓝熙之,你要小心。”
“好的。”
朱弦受伤并不严重,立刻率军迎战前来援助的赵国大军。赵国大军见冯太后已逃,无心和士气正旺的豫州军混战,立刻保存实力撤退了。
石良玉的军队在赵国素以能征善战出名,朱弦见他们护着冯太后离去,追赶不及,也不再追赶。这一场大捷后,魏国将领慑于朱弦威名,许久不敢再犯就是后话了。
冯太后看到撤离脱离危险后才回过头,方才异常狼狈地发现魏国随身军队已所剩无几,而赵国的援军却是司徒子都率领的。
冯太后平静下来,道:“司徒将军,你们殿下呢?”
“豫州有七八股坞堡联军的势力不容小觑,殿下坐镇营中安排,准备先拿下这股势力,彻底铲除豫州军的外援和羽翼,以后,也可以为贵国迁都洛阳铲除一些障碍。”
冯太后喜道:“如此甚好,这次,还真是多谢殿下及时救援。”
慕容俊一路逃窜,却等不到魏国援军,心里益发焦虑。逃经墉丘时,已是第二日午后,冬日的午后昏昏沉沉的,慕容俊立在马上,只见前面腾起一股巨大的尘土,不知多少人马杀将过来,燕军震惊,四散逃窜,践踏死伤无数,慕容俊回过神来,正要喝令稳住大军,才发现前方杀来的不过两千人马,这些人马每人足下拖了巨大的树枝,用快马拖过,扫起巨大的烟尘,给人以千军万马的感觉。
这支人马正是蓝熙之率领的各大坞堡联军,正是奉朱弦之命在此拦截慕容俊的逃路。
慕容俊正在恼恨上当,可是,他的部署已经溃不成军,他刚大喝一声,一骑大黄马已经飞驰过来,马上的女子手中长索一挥将他套下马来。
慕容俊勇武有力,跌下马后用劲一翻滚正要扑起来,蓝熙之的“紫电”已经抵达他的脖子上,冷冷道:“慕容俊,你燕军历受南朝厚恩,不思回报也就算了,却阳奉阴违另结新主,你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慕容俊瞋目怒道:“你小小女子,有什么资格责备我?”
“别说女子,你的狼子野心背信弃义,即便三岁孩童也会不耻。好啊,你们不是都相信成王败寇不相信什么道义信义的么?跟你这种人,不论信义就论武力好了,嘿嘿,慕容俊,如今你在我脚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慕容俊纵横多年,自认一时雄杰,如今,被一个瘦小的女子踩在脚下大声申斥,不由得又恨又惭,闭着眼睛道:“你杀了我好了。”
与其他异族不同,慕容俊接受了南朝的封赏,朝廷每年会给与他们相当数量的钱粮布匹等,如今,慕容俊竟然野心勃勃勾结魏国等图谋豫州。蓝熙之心里十分痛恨他,但是,如今南朝国势衰微,如果仓促之间杀了他只怕立刻将燕军推到了魏国那边,更是不妥。考虑再三,准备先将他押解到豫州,和朱弦商量一下再说。
她冷哼一声,气不过,伸手掴了他一耳光:“我杀你不过污了宝剑,来人,将这个贼子带回去。”
这一耳光火辣辣地掴在脸上,慕容俊整张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却又无可奈何,几名士卒上前,将他严严实实地缚了,推上一辆囚车往豫州府邸而去。
朱弦早已凯旋返回豫州府。听得蓝熙之竟然抓了慕容俊送来,大喜过望,立刻迎了出来。
慕容俊是南朝封的“燕王”,目前,已经开始露出蛰人的蜂目。
朱弦和蓝熙之商量了一下,立刻派重兵将他押送回南朝,听候朝廷的发落。
浚城大捷,又缴获大量粮草,豫州军民张灯结彩大肆庆祝。朱弦见蓝熙之满脸的笑容,心情也十分愉快,道:“蓝熙之,今晚大庆,我一直等着你呢!”
“朱弦,你伤口怎么样了?”
朱弦肩上伤得不轻,却轻描淡写道:“不碍事。蓝熙之,今晚有盛宴哦。”
“有好吃的么?呵呵。”
“当然了,无论你想吃什么都有。”
“好的,我就等着晚上的盛宴好了,呵呵,我许久没有吃到什么好东西了呢。”
朱弦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乌黑的眼珠流动着明亮的光华,心里忽然又漏跳了好几下,凝视着她半晌才道:“蓝熙之,距离晚饭时间还有两个时辰,我陪你在豫州城里看看吧。”
“好啊,我还没在你的地盘好好看过呢。”
两人骑马沿着城里走了一圈,来到了城外。
这是一片山坡,已经是初冬季节,花草已经开始枯萎,树木也有点泛黄。只有一排枫树上面的叶子还是金灿灿的红。
两人在这片红叶树边坐下,马在旁边自由地啃着枯黄的草,似乎提不起什么兴趣的样子。
蓝熙之看他一眼,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再度同甘共苦,彼此心里早已毫无芥蒂,尤其是暗箭射来时,朱弦不顾生死不假思索的为自己阻挡,蓝熙之心里更是感激。后来,一路上回想,才忽然发现这个早年傲慢自负的公子哥儿,几乎从一开始就屡屡对自己伸出援手:从第一次自己被石家的杀手杀伤,他为自己那种可怕的“接骨”、到自己练功走火入魔他为自己运功治疗、在钱凤大营里他的舍命相救以及他千里迢迢借了盘缠流浪赵国不顾生死的寻找自己。除了嘴上讥讽几句外,他几乎从来不曾伤害过自己,而是多年如一日的照顾、守护!
朱弦见她看着自己,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下意识地伸手摘下几片红色的叶子,递给她:“蓝熙之,给你。”
蓝熙之见他居然摘两片红叶给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谢谢你,朱弦。”
朱弦面上一红,别开头去:“这有什么好谢的?”
“朱弦,你虽然是因为萧卷的托付才照顾我,可是,我也很感谢你。朱弦,这些年,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向你道谢过啊。”
“蓝熙之,没有皇上托付,我也会照顾你的。”
“哦?”蓝熙之大感意外,笑了起来,“桃花眼,你有这么好心?哈哈,你居然脸都红了,怎么啦?”
朱弦的脸更红了,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瞪,怒道:“因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女,你忘了?你是千年老妖?我不得不照顾你啊,免得你做妖法害我……”
“朱弦,你这是什么话?哼。”
朱弦看她怒气冲冲又忍俊不禁的样子,心里那种陌生的甜蜜的感觉就越来越浓烈,忽然跳了起来,又折下一根长长的红色的枝条,递给她:“蓝熙之,这个是不是很好看?”
“哼,你这桃花眼,知道什么叫好看什么叫不好看?”
“小气鬼,这么睚眦必报的,蓝熙之,你还生气呀?”
“怎么不气?我气得今晚要吃饱喝足才肯回去,呵呵。”
筹备了一天的夜宴终于开始了。朱弦向将士们敬完酒后,大家开始大吃大喝起来。朱弦赶紧回到客厅,只见蓝熙之独自坐在一桌菜前,几乎是垂涎欲滴地看着各种各样的美味,却一直没动,在等着自己回来一起分享。
他看她垂涎欲滴等待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甜蜜,赶紧在她对面坐下,柔声道:“蓝熙之,快吃吧,你肯定饿坏了。”
蓝熙之早已拿起筷子,立刻吃了起来,边吃边模糊道:“唉,饿死我了,我都快等不及了,朱弦,你回来得这么晚……”
朱弦笑起来:“你吃慢点,别咽着了……”
这些日子,每天都是紧张激烈的战斗,好不容易松懈下来,劳累了许久的二人不管不顾,先埋头苦吃起来。
朱弦喝了一口汤,抬起头,看她正用力啃一个鸡腿,似乎许久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样子,笑起来:“蓝熙之,你慢点,你看你那个狼狈样子。”
“难道你的样子很好看么?我饿得很,哪里顾得好看不好看?哼!”
乱世之中,粮食、肉食比珠玉还贵重,宁镇坞堡虽然能让大家勉强吃饱饭,但是其他东西就不要奢想了。朱弦见她鼓着腮帮子狠命吃,狠命瞪,心里很有几分怜惜之意,情不自禁道:“蓝熙之,以后没有战争了,我常常煮很多好东西给你吃……”
“这种乱世,不知要猴年马月才没有战争啊!”
蓝熙之瞪他一眼,见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因为这些日子的忙碌,已经有了许多血丝。朱弦是个周密而细致的人,平日,要求士兵一丝不苟的训练,哪怕伤筋断骨也在所不惜;在临战前,他就要求自己绞尽脑汁,以期准确地判断形势。正是他的这种周密的判断,这次,才会在三国联军的包围下,镇定指挥孤立的豫州军打败联军,并俘获慕容俊。
朱弦笑道:“蓝熙之,说实话,以前,我一直觉得你不咋地,这次大捷真让我刮目相看啊,浚城大捷,大功可都是你的,呵呵。”
“朱弦,你什么时候学会谦虚了?”
“我一直是实事求是的,没有谦虚也没有骄傲。”
“嘿,要不是你布置全局,收伏各大坞堡,怎么会取得胜利?我自己可没有能力收复那些坞堡让他们完全听命于我。”
“呵呵,蓝熙之,你智计百出,身为女子,已经不错了。”
“哦,朱弦,你这是什么口吻?居高临下啊?什么叫做‘身为女子’?你暂时比我厉害,不过是经验比我丰富而已,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的,你得意洋洋啥?”
“唉,妖女,你吃饭就好好吃饭,说话就好好说话,干嘛口水都喷在我的脸上啦?还有这些菜里……”
“你说什么?”蓝熙之伸长脖子看看面前的饭菜,“哪里有口水了?”
朱弦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笑不可抑地几乎喷出一口饭来。
这下真的有口水了,蓝熙之赶紧护住自己的鸡腿,看了一下,又恶心地将鸡腿放在桌上,想想又觉得浪费,拿起啃了一口才丢下,怒道:“朱弦,你真是恶心极了。我真不知道以前在江南时,你那些士族公子的做派究竟是怎么装出来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其实,我从来没有装模作样过,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怎么样,觉得很意外吧?”
朱弦的长睫毛一颤一颤的,笑得眼里的血丝都消失了好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