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虏劫

乔良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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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离槿末从安梓颜的尸体边站起来,她看也不看龙易,却知道是龙易。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人能像他这般如此优雅妩媚地嘲讽一个人。

    钟离槿末冷笑道:“你们自然见惯了尸体,因为你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有剥夺的权利。你们自认为与生俱来的所谓尊贵身份可以赋予你们一切,所以你们就在这世上为所欲为。不,胡作非为。”

    “我从没这样想过!”钟离槿末对龙易第一眼的判断很是准确,这是一个世间少有的豁达男子,然而此刻他却动了怒,钟离槿末莽撞的话似乎触动了他的某件心事。龙易冷冷道:“我不是奉命来救你的,所以你不要激怒我。否则我就把你丢给阮千媚炼尸丹。你知道什么是尸丹吗?就是一种蛊的解药,那种蛊一旦发作起来会让人生不如死。你不是自命善良吗?那就化做尸丹去解救那些被阮千媚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人吧。”

    钟离槿末道:“我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

    “可笑。”龙易道:“你以为阮千媚只宰割那些任她宰割的人么?”

    “正如你。”钟离槿末淡淡说道:“我绊住了皇上,你早就想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可你却迟迟没有动手,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皇上不许。”

    “不是。”

    与钟离槿末相识这么久以来,龙易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看起来天真得可笑的女人。钟离槿末由内而发的自信使他不自觉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因为皇上呢?可如果不是因为皇上他又有什么必要去杀她呢?

    龙易记得他在膨津山与钟离槿末的第一次交锋,钟离槿末便从他的手里救下了北沐的命,而且是在北沐刺伤了洛辰皇帝的情况下从他的手里救下了北沐一条性命。他与她的第二次交锋,她人远在永安之外,却利用不过短短一首二十个字的边塞诗便轻轻松松使他缚手缚脚,让他欲处置北沐而不能。

    回忆起前两次的交锋,龙易终于认真反问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皇上呢?他会杀她吗?龙易很清楚,他还是不会杀她。纵然他恼怒她挡了钟离瑞泉一统天下的霸业,他却也决计不会伤她性命。他心中有一个隐约的理由,这个理由模模糊糊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但这个理由毕竟存在。

    然而龙易是决计不会开口承认这一点的。

    龙易说道:“本庄主不杀你,是因为本庄主仁慈,可不见得别人也不会杀你。你要记得,在你临死之前一定要给下辈子的你留一句遗言,告诉下辈子的你一定要学会审时度势,别再蠢得直到要死了才清醒。北川是吧?”龙易妖娆妩媚地掩嘴笑道:“到时候我一定跟阮千媚讨一粒尸丹,然后扔到粪池子里去喂蛆。”

    钟离槿末冷冷地看着龙易卖弄风情,道:“我却觉得她更想杀的人是你。你比她更像个女人,所有女人见到你这样的男人都会忍不住想杀了你的;我更觉得粪池子里的蛆更想啃的人也是你,一颗阴暗的心更能把它们养得白白胖胖,好早日化作苍蝇更无束缚地恶心这个清明的世界。”

    龙易丝毫不恼,他不屑地轻笑:“本庄主倒要看看,你的尖牙利爪还能挥多久。”龙易一提身轻松跃上树梢,几个纵身便不见了踪影。

    钟离槿末看着那一朵红霞瞬间便飘得没有了影儿,心还是忍不住提了起来。方才只顾口舌之快,却忘了自己与钟离临正身处险境。钟离临明显不敢忤逆那一男一女,她自己更是手无缚鸡之力,这下可如何是好?逃?逃是决计逃不掉的。钟离槿末紧张地握紧手,这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握着个水杯。

    钟离槿末打来水把杯子洗了,她拿着杯子回到茅屋,错愕地看着屋内正上演的令人作呕的一幕。

    阮千媚拿着一只白色瓷瓶正往钟离临的身上倾洒一种细白色的粉末,躺在地上的钟离临只剩下半截残躯,白色粉末随着阮千媚颤动的手腕淋到钟离临的尸体上,钟离的尸体迅速被腐蚀成黏稠的汁液,腐蚀区像浸润一样逐渐向周围蚕食,甚至将骨头也一并化掉。

    钟离槿末禁不住一阵惊栗。

    钟离槿末第一次看到这种既恶心又恐怖的处理尸体的方式,而且就发生在前世的她最亲密的兄长的身上。钟离槿末刚洗干净的水杯再次摔到地上。

    阮千媚轻飘飘地掀了钟离槿末一眼,鲜艳的红唇勾起一丝轻蔑的冷笑,满不在意地继续手里的动作。

    负手面对着尸身,背对屋门站立的阮千遥缓缓转过身,他盯着钟离槿末看了一会儿,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你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这儿,还是乖乖跟我走。”

    “跟你走。”钟离槿末毫不犹豫。

    阮千遥笑了,对钟离槿末赞叹道:“聪明的回答。”他从钟离槿末的身边走出屋子,在经过她身边时说道:“那就走吧。”

    钟离槿末转身跟了上去。

    阮千媚盯着钟离槿末跟在阮千遥身后从容不迫的背影,眼睛里射出猛禽瞄准了猎物准备捕获时的精光来,她垂下眼睑,一边用食指磕着瓶颈,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这个女人的态度,还真是讨厌得紧呢。”

    阮千遥带着钟离槿末与阮千媚离开钟离临暂居的茅屋,三人一同走到一处较为开阔的荒地,阮千遥停下脚步,将手指放在口中吹了声尖哨,阮千媚偷偷瞄了阮千遥一眼,觉得他似乎没有注意,她偷偷附在钟离槿末的耳边小声说道:“我挺喜欢你的,你想选个什么死法?”

    钟离槿末同样附在阮千媚的耳边低声说道:“我想活着。”她的声音虽低,但态度坦然,丝毫没有一个面临死亡的人所该有的恐惧。她和阮千媚的略带嘲弄与挑逗的语气相同,似乎发出威胁的人是她而不是阮千媚。

    阮千媚摇摇头,悲悯道:“你没有一个该死的人所该有的觉悟。”钟离槿末反唇相讥道:“抱歉,一个毒妇没办法让我有这样的觉悟。”

    “你!”阮千媚双目恣睁,钟离槿末却仍是一副天高云淡不甚在意的模样,单只是气势便甩了阮千媚何止两条街。阮千遥轻轻扯了扯嘴角,脸上浮出一丝少有的笑意。阮千媚怒道:“十三弟!”

    “怎么了。皇姐。”阮千遥转过眼睛。

    阮千媚正想斥诉几句,远处响起马蹄交替疾驰的声音,不多时,两匹骏马从天边飞驰而来,一黑一白。黑马直奔到阮千遥的面前,而白马直奔到阮千媚的面前。这两匹马臀部浑圆,四腿矫健有力,一看便是两匹极难得的千里驹。

    阮千媚得意地瞥了钟离槿末一眼,道:“你怎么办?看来,你得在后面追我们了。”

    阮千遥带着笑意的眸子玩味地盯着钟离槿末,钟离槿末淡淡然笑了,道:“怎么,你们准备扔下我了?这很好。”

    阮千遥禁不住仰面笑起来。

    钟离槿末看着阮千遥放肆而又略显无礼的笑竟有些傻眼,原来阳光也会落在如他这般深沉的面孔上,也会在他的阴郁的眉睫上跳动。

    阮千遥停住笑,望着钟离槿末说道:“你过来,我们两个共乘一匹。”

    “十三弟!”阮千媚惊诧不已。

    钟离槿末落落大方地走过去,那黑马退却两步,摆出迎战的架势,纵然钟离槿末在心底一再告诫自己不能显示出害怕的样子,她还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

    阮千遥顺着马颈的鬃毛抚摸两遍,黑马温驯下来,安静地站住不再乱动。钟离槿末重又走上前,她抓住缰绳,一只脚踩上马镫,另一只脚轻松跨上了马背。

    钟离槿末正襟危坐,目视前方,等了半晌却不见阮千遥骑上来,她低侧过头,阮千遥正握着缰绳微仰着脸饶有兴味地看她。

    钟离槿末挑挑眉,道:“怎么,你决定追马了?”

    “你不问我去哪儿?”阮千遥道。

    钟离槿末便问道:“我们去哪儿?”

    阮千遥脚踩马镫,猛一用力翻跃到钟离槿末的身后,他稳稳地坐在钟离槿末身后,双手越过钟离槿末的腰拽住缰绳,他用力抖动了缰绳一下,道:“驾!”黑马便飞奔起来。

    钟离槿末心中毫无准备,黑马突然往前跃出,物理学上的惯性把她猛地往后拽到阮千遥的怀里。

    阮千遥一只手拽住缰绳,单手圈住钟离槿末,爽朗地大声笑道:“去到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去。”这笑声将他身上笼罩着的浓重阴霾尽数驱散,他的整个生命似乎雨过天晴了。

    阮千媚仓促跨上白马,她猛力一勒白马,白马吃痛后长嘶一声,撒开蹄子狂奔出去。阮千媚扬着鞭喊道:“十三弟!等等我!”

    阮千遥轻轻笑了笑,并不作理会。

    疾风自钟离槿末的耳边呼啸而过,她从没有骑过快马,利风激得她睁不开眼睛。她坐在马背上并不轻松,阮千遥的胸膛贴得很近。他的温度、他的呼吸都近在咫尺,钟离槿末不得不一直僵硬着脊背,刻意保持着与阮千遥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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