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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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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出房间,叶沂正遇见刚刚上楼的季承。一早在医院不欢而散,他眉间笼着的那股沉郁至今仍在。

    见到她,季承连眼也没抬,径直走向麦苗的房间。叶沂想跟上去,最终却没有动,只眸色复杂地眼看他越走越远。

    季承看似专心向前,实则全心留意着身后的动静。无边的静默让他苦涩地牵起唇角。还在妄想什么呢?她保持距离的意图还不够明显么?

    麦苗房间的大门打开又合上,偌大的走廊再次空无一人。叶沂兀自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房门虚掩着,麦苗软糯的声音和着地灯微光,暖洋洋的荡了出来:“漂亮叔叔,只有你一个人吗?妈妈怎么没来?”

    “妈妈……在和舅舅说话。”

    “妈妈和舅舅总有好多话要说啊。”童音里浸了点小小的无奈,“我从幼儿园回来妈妈就在和舅舅说话,一直说到现在,都没人陪我玩。”

    “……”

    房间里静悄悄的,半天没有声音。又过了一会儿,麦苗问:“漂亮叔叔,原来住在你家的时候,你也常常和妈妈关在房里说话,现在你们都不说话了吗?”

    季承低声笑笑:“是啊。”

    “为什么呢?”麦苗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低下去,“漂亮叔叔,你和妈妈吵架了吗?”

    “嗯。”

    “妈妈惹你生气了?”

    “不,我惹你妈妈生气了。”

    “那叔叔没有找妈妈道歉吗?”

    “有,但她不原谅我。”

    “天啊。”麦苗诧异道,“妈妈很喜欢原谅人的。叔叔道歉了都不原谅,这得是多大的错误啊。”

    季承苦笑:“大概……很大吧。”

    “所以我们才搬到舅舅家来的,是吗?”

    季承没有回答。默了良久,他问:“妈妈住在舅舅这里……开心吗?”

    “好像还可以。”麦苗认真思考着,“不过,爸爸来的时候,妈妈应该是最开心的!”

    这一次的沉寂来得更加彻底。季承一直没再开口。叶沂站在门口捏了捏额角,正想着要不要进去打破僵局,却听季承艰难地问:“你……爸爸,对你很好吗?”

    “当然啦!”麦苗理所当然道,“爸爸是对我最好的人呀!”

    “他哪里对你好?”

    “唔,他给我讲故事,陪我玩,带我去公园,还给我做好吃的!”

    “那……”季承顿了顿,声音蓦地沉下去,还有些凝滞,“如果这些我都做到了,我能不能,能不能……”

    他说得用力,可最后也没能把这句话说完。倒是麦苗悟道:“漂亮叔叔,你也想做我爸爸?”

    时钟滴答了几圈,叶沂的腿已绷得微微的疼,季承才轻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麦苗兴高采烈,“妈妈说,‘爸爸’的意思,是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男人。漂亮叔叔,我其实有两个爸爸呢,除了严寒爸爸,还有祁焉爸爸,因为他们一样爱我,所以都是爸爸!如果漂亮叔叔也一样爱我,就也是我爸爸了!”

    “是吗?”季承似乎笑了笑,声音有点恍惚,“那如果哪天你觉得我和他们一样爱你了,就叫我一声爸爸,好不好?”

    “好!”

    “……谢谢你,宝贝。”

    叶沂不知自己在门外站了多久。中间佣人来过一回,给季承送水。她胡乱应了几句,等醒过神来,那杯水居然被她端在手里。

    正盯着那杯水发怔,“咔哒”一声门响,抬头便见季承垂眸沉沉睨着她。心下一慌,她直接把水杵到他面前:“渴了吧?”

    动作大了点,水滴顺着手指滑下,“啪嗒啪嗒”打上地毯。季承蹙眉接了水杯,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了过来。

    叶沂低头猛擦手指:“谢谢。还有那个……辛苦了。”

    季承沉默地凝视她,淡声说:“你轻点。”

    叶沂的手指一顿,而他继续道:“叶沂你猜,我有多恨你和我说谢谢?”

    她胡乱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么晚你还跑过来……”

    季承突然拎过她的手肘,大步向前,走出老远才猛地停下:“叶沂,你还要我和你说多少遍?那是我的女儿,我情愿为她做任何事。你选择远离我,我无话可说,但你没权利替她和我划清界限!”

    “我……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叶沂懊恼地垂下头。

    她只是在愧疚而已。季承和麦苗的对话让她深深自责。季承有多渴望认回孩子,她是清楚的。他即便有再多不是,对麦苗却好的没话说。可她呢?不仅对孩子隐瞒他的身份,还对他隐瞒了另一个孩子的存在。

    可有的时候,错误犯得太久,反而顺理成章。纠正带来的后果完全未知,让人怎么也下不了决心。

    “是么,那你是什么意思?”对上她游移的目光,他凉声笑笑,“不会说谎就不要说。我走了。”

    “季承!”脑子做决定前,声音已经破口而出,“你等等,我们谈谈。”

    ***

    站在叶沂的卧室外,季承微微挑眉:“你邀请我进去?”

    叶沂也觉得不妥,但接下来的话她不想让任何人听见,只有这里才足够保险。她有点烦躁:“你到底进不进?”

    季承一步跨进来,审视般盯着她看。

    硬着头皮关上门,叶沂回头和他对视:“给孩子股份的事,我认真考虑了。你非要给的话,再加一份授权吧。麦苗成年之前,相关权利义务由你代为行使。这件事我不会和任何人讲,包括叶宗。这样的话,即使转移了股份,也不会对你的控制权产生任何影响。”

    季承紧紧盯着她的表情。良久,他唇角弯出个弧度,眼里颜色却又沉了几分:“说了半天,又是一件要和我划清界限的事。如果不加你所说的授权,那些股份就要由你代为管理。你不想涉足季氏,所以又在迫不及待撇清关系?”

    “你这人心理怎么这么阴暗?我这是为你好啊!让我代理持股对你有什么好?万一哪天季氏和叶氏又打起来了,我站在叶氏的角度上投票,倒霉的不是你吗?”

    季承的胸膛震动了一下,眼里却没笑意。他忽地上前,将叶沂困在他与房门之间:“我在试图弥补,你看不出来吗?你那么聪明,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叶沂皱眉:“弥补什么?”

    “我用怀疑伤害过你,所以我想给予你全部的信任。”季承定定看着她,“这是我的选择,你代理那些股份,想干什么都可以,我自己承担后果。叶沂,我不奢求你的宽恕,但如果能得到你一点点原谅,那也是好的。而你的提议,是连这一点原谅都拒绝给我了?”

    叶沂怔愣了许久,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都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现在季氏内忧外患,你在这种时候让出控制权,是舍命相与。我早说过,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确实骗过你,你不信我是情理之中。我们的问题在于家族矛盾。你和我都没有错,只是无力和家族利益抗争而已。你何必为此押上身家性命?”

    “因为我还想抗争一次。因为我总妄想,你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季承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神色,投下小一片深沉的阴影,“赌注是输的时候才会丢掉的。我相信你不会害我,也就是相信自己不会输。这样,还有什么代价可言?”

    叶沂的心跳兀的停了。他这是在表明复合的念头?他们之间横亘着两个家族的仇怨,当初分开,就是因为无路可走。而现在,他在试图挽回?而且为了挽回,他情愿搭上复仇的成败?在他心里,复仇不是永远都该排第一位的吗?

    “叶沂,你不在,家里很冷。”季承微微倾身,心脏贴在她的耳际,下颌抵着她的头顶,“那天夜里,我突然醒过来,差点叫阿菲把暖气打开。可室温明明有二十多度。我这才意识到,只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如果能像现在这样,就刚刚好。”

    他微微叹了口气,又说:“开始的时候,我做一切都是因为恨,后来是为了保护你。现在你离开了,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了。为你,你已经不是我的了。为我自己,我已经不在乎了。你不在,怎么活我好像都无所谓。”

    一室静谧,唯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时光伴着夜晚一点点漫过,直至让人沉溺。

    “季承。”叶沂颤声唤道,“你是认真的吗?”

    “嗯。”

    “那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叶沂默默吸了口气:“袭击严寒的真凶,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呯,呯,呯。耸动的不知是时间还是脉搏。叶沂平静地等待着。如果想有未来,他们还有许多事需要开诚布公。

    “尚安国或者老太太。”就在叶沂以为他们要天荒地老地沉默下去的时候,季承静静开口,“他们也是杀害我亲生母亲、瓜分她的财产、伪造我身份的凶手。”

    他把脸埋在叶沂的颈窝里,温声说:“老太太恨我母亲,所以杀了她,把我夺为己有,让我喊了她二十多年的妈。叶沂,你总说自己配不上我。其实,我也是个私生子啊。”

    ***

    这一夜似乎特别漫长。叶沂醒来的时候浑身都疼。她动了动,马上被人揉了揉发顶:“醒了?”

    抬头,季承的呼吸清清淡淡抚过眉心:“早。”

    叶沂从他怀里挪出来。环顾四周,她捏了捏酸胀的肩膀:“昨天我们就这么睡的?”

    果然是年纪大了,说着说话居然就能睡着,而且还是蜷在床脚,坐着睡着。她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腰俯视季承:“你不起来?”

    季承无奈:“腿麻了,起不来。”

    叶沂的脸红了红。她竟在他怀里窝一个晚上,难怪他现在动都动不了。此时的他看着有点狼狈。一向笔挺的衣裤打了褶,眼底也抹了一道暗色。

    她抱歉地蹲下身:“你还好吧?”

    他笑笑:“好。”

    “季承。”叶沂咬了咬嘴唇,“有一件事……”

    “笃笃笃。”

    敲门声突然响起,叶沂吓了一跳:“谁?”

    “小妹,你起了没有?”

    “二、二哥……”叶沂看了眼季承,舌头开始打结,“起、起了,马上下去吃饭!”

    “都收拾好了?”

    “好、好了,阿不!还没……”

    “那我进来了。”

    “不要!”

    随着她的尖叫,叶宗正好推门而入:“小妹,贺欣她……”

    话音未落,叶宗的目光凝在扶着床起身的季承身上。季承腿还没缓过劲来,起立的动作非常勉强,一个不稳便坐在床上,复又努力站起。看上去正像……刚从床上爬下来。

    叶宗的脚步僵住,眼里的神色从震惊到揣度,愈发诡异。

    “二二二哥……”叶沂脑海中突现季承被叶宗胖揍的场景,一时冷汗直流,“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淡定!千万别激动……”

    叶宗估计被气糊涂了,食指对着她一阵猛戳,半天愣是没说出话。叶沂连忙打岔:“你刚才说贺欣怎么了?”

    叶宗闭眼揉了揉眉心:“贺欣最近和你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啊,怎么了?”

    “她不见了。”叶宗转过身,一副不愿多看她的样子,“留了封信,拜托我们好好照顾孩子,等她的消息。我怀疑她去找叶朔了。”

    “什么?”叶沂大惊,“她那么怕叶朔,找叶朔……是什么意思?”

    “上次我们和她说,收集叶朔越多罪状,他就能消失越长时间。我想,她很可能为了彻底击垮叶朔,主动回他身边,搜集证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