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杀手

芦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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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户部的一项重要来源就是盐税,李舜以此为突破口,牵出了河南行省指挥司、宣慰司、漕运等众多官员与当地盐商进行官商勾结走私私盐,牟取暴利,致使国税流失的大案,其中还牵涉到都指挥使定襄伯。

    走私私盐李舜也有参与,但为了能咬出定襄伯,他将自己的几个亲信也给折进去了。

    大洹的体制是非社稷军功不封爵位,而公侯伯爵及驸马一律不得参与朝政,除非其有武将之才,则可到军中任职,这定襄伯就是靠自身长于骑射而进入军中,后在河南行省指挥司任都指挥使一职。

    这定襄伯是暗中拥护齐王的,而且河南离京师很近,一旦发生异动,他可以很快响应齐王,所以定襄伯对于沂王来说就等同于如鲠在喉,他早就想拔除了。

    眼下宏治正要杀猴儆鸡,这定襄伯就很不幸的撞在了枪口上,他不仅被褫夺了爵位,还被抄了家,其他盐税案的官员则不分轻重全部处以斩立决,以至于河南几乎成了光头行省,宏治手腕之狠辣,令朝廷上下的官员人人如履薄冰。

    济宁侯与定襄伯的案件发生后,宏治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发现自己好像被人蒙住了双眼,堵住了双耳,尽管每日临朝,却不曾收到参劾他们二人的只言片语,这天下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所不能掌控的呢?

    宏治独自坐在寝宫,一夜未眠。

    他翻开先师写给他的《亲政论》,心中默念:“《易》之《泰》曰:‘上下交而其志同。’其《否》曰:‘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盖上之情达于下,下之情达于上,上下一体,所以为“泰”。下之情壅阏而不得上闻,上下相隔,虽有国而无国矣……”

    次日早朝,他本欲让通政司通政使胡庸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朗声念诵这篇《亲政论》,不想却先接到了刑部尚书的奏报,说胡庸昨晚在家中伏剑自刎。

    通过胡庸的血,宏治照见了权臣的影子,他心中很清楚,一定是朝中弄臣一手遮天,把住了通政司这个上下相交的隘口,堵壅言路,使他犹如失去了双目双耳,做同木偶,而这个权臣是谁呢?他不由抬眸看了内阁首辅李舜一眼。

    李舜低着头,对于宏治投来的这意味深长的一瞥,他心中早就有数,不然他也不会提前灭了胡庸的口。

    其实宏治对李舜还是比较满意的,最起码他能看见李舜做事勤勉,开略有术,朝中关于他的蜚短流长也是极少,可以说是个文忠之臣,所以他才放心的让李舜做了九年首辅。

    他虽然知道沂王常去李府,想要极力结交,但李舜却从没有在他面前夸赞或是诋毁任何一个皇子,关于储君之位他也缄口不提,以至于让宏治一度认为他就是个中立派,不结党,不依附,是个难得的纯臣。

    如果这个权臣是李舜,那……宏治不敢继续想下去。

    九年的时间,李舜到底根有多深,叶有多茂,他心里着实没有底,所以为今之计只有先暗中查探清楚,才好作进一步的打算,而查探的人选,宏治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高湛。

    一连好几天,高湛都没有在沁春园见到舞青霓,听墨葵说,她一直住在梅荨新近搬去的那所园子。

    梅荨救过舞青霓的命,她们二人又是因琴相结,所以舞青霓与梅荨的笃厚,并没有让高湛起疑心,也没有让随时关注梅荨园子的李府等人起疑。

    高湛在黑油大门前伫立了片刻,方抬手叩门,园子里的小厮问了姓名,知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心中不禁一跳,但面上却是自然恭敬,将他请进外书房,而后往二门内通报去了。

    高湛见园子里的一个看门小厮也如此进退得宜,不由对梅荨又添了几分欣赏及警觉。

    小厮来报时,梅荨与舞青霓正在栖雪居看栊晴和刘小挚对弈,对于栊晴落子之无厘头,连刘小挚这个手谈高手也觉得脑子不够使了。

    知道小厮的来意后,梅荨让他将高湛请进二门来。

    梅荨与舞青霓正并肩坐在湘榻上,她斜着身子碰了舞青霓的肩一下,抿嘴笑道:“你石榴裙下的公子追到这里来了,还不去打扮一下?”

    “怎么,你难道又要我亲自出马,施用美人计来迷惑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么”,舞青霓不起身,反而靠到迎枕上。

    “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沁春园吧”,梅荨凑前道,“若是要找归宿,这高湛是不二人选,你自己不是也说过,他是个表面冰冷,内心极重情意的人么。”

    “归宿,你是要姐姐我从良么”?舞青霓故作诧异的问道,“对了,他的事查出什么眉目了么?”

    梅荨摇头道:“锦衣卫都很机密,刘叔查了半个月也没有丝毫蛛丝马迹,难道是我们的方向错了,他其实就是真心要支持沂王的?”

    “说不定他也是在染缸里泡久了,忘记了自己最初是什么颜色的人”,舞青霓轻笑了一声,“天下乌鸦一般黑。”

    梅荨瞅了门外一眼,见小厮领着高湛过来了,旋即朝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而后拍了旁边抓耳挠腮的两颗脑袋,且往门外去了。

    她并没有上去跟高湛打招呼,而是带着栊晴一径往刘小挚的屋子去了。

    高湛立在门前看了一眼梅荨逶迤而去的青色背影,默了片刻后,走入了房内。

    舞青霓依旧闲倚在梅花迎枕上,鬓发微松,粉黛薄施,身上没有戴任何饰物,只项上一条攒珠水晶链,衬得肌肤雪白雪白的。

    一件薄薄的紫色云纱褙子轻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玲珑的起伏。

    高湛挑开珍珠帘子走进去,见到榻上的潋滟,脸不禁红了红,他窒了片刻,极力绷着脸也没有掩饰住窘迫,他坐到对面的玫瑰椅上,找了很久方才找到一个话题:“怎么不回沁春园?”

    “沁春园只是一个坊子,我已经搬到这里来住了”,舞青霓拿起炕几上搁着的一把紫檀木香扇,漫不经心地道,“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高湛皱了皱朗眉:“梅荨的园子怎么能当家,你对她足够了解么,我不想你……落入了她的圈套,她的城府极深。”

    舞青霓极轻的一笑:“你说这里是虎穴狼窝,那哪里才是我舞青霓的家呢?”

    “沁春园虽然不是长住之居,但最起码是你自己的地方,不管怎样,都要比这里好”,高湛语气笃定。

    “沁春园?”舞青霓打开香扇,扇面的桃花如胭脂点点然,“高大人的意思是说,这烟花之地才是最适合我舞青霓的咯?”称呼的客套总是令人倍感疏远。

    高湛沉沉的眸中掠过一抹痛楚之色,他锁住舞青霓的脸看了良久,方道:“你又何必要曲解我话中的意思。”

    “你也知道曲解的滋味了”?舞青霓停下手中的香扇,辞气转冷,“梅荨是我妹妹,是我舞青霓这辈子最亲的人,你曲解她,就等于曲解我,高大人要是觉得这里是虎狼之地,尽可以马上离开。”

    本是许久不见,心中思念,才会来梅荨的园子寻她,却不曾想话还未说两句,就被她下了逐客令,高湛心中忽的一阵痛,短暂的,却是比任何他挨过的刀伤还要痛,他沉默了片刻,望向舞青霓,眼中有隐隐灼热:“如果让你把我的住处当做家,你可否愿意?”

    舞青霓窒了一下,垂眸思量了片刻,方坦然迎向他的目光,正色道:“如果让你不要替沂王做事,你可否愿意?”

    “什么意思?”高湛的眼中隐隐有几分不安。

    “如果你可以不替沂王做事,那我就答应去你的府邸,为奴为婢”,舞青霓辞气决绝。

    “这两宗事有什么相干”,高湛蓦地起身,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我方才问你的话,是我的心里话,我真心想跟你生活在一起,想你做我高湛的妻子,不是什么为奴为婢,你就算不懂我的心,你也不必……”还未说完的话淹没在了一声叹息中。

    舞青霓起身,眸光凌厉:“我跟你说的也是心里话,你要是做不到,那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高湛定定的看着她良久,目光复杂,似质疑,似寒心,但更多的还似疼痛,他喉头哽咽了一下,旋即大步离开了屋子,高大的背影显得有些落拓,很快,他就消失在了门外,只留下满屋子珍珠帘的相撞声,凌乱而空荡。

    高湛还未走出二门就听见外头有刀剑相交之声,他眉头一皱,忙紧步走了出去,只见前院里二十余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正与一个水灵的女孩焦灼在一起,隔得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蓝衣少年不停的比划助威。

    他正犹豫要不要搭把手的时候,梅荨走了过来,手里还握着一把长剑,她将剑抛给栊晴,言外之意就是不留活口。

    栊晴伸手一抄,就轻而易举的将长剑接到了手中,其实以栊晴的功夫,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全都解决,不过,她很久没有打架了,想和他们玩玩,所以时间拖久了些,此时她见梅荨发令,立刻三下五除二就送他们去阎王那里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