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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儿!”有人在下面叫。
“春儿,今天起得这么早?”
山寨的街道上,积雪早已被推到溪涧中。溪涧中的一排青叶树,下面的树根都已经解冻,盘曲虬结的褐色被潺潺流水带动,好似在向四周继续
伸展。上面的树枝上挂着红红的果,青青红红都冻在冰凌里,煞是好看。青叶树的果实酸酸甜甜,阿娘常让拉木连叶敲几个下来,削去皮,切 菱花状,调上蜂蜜,做成青叶糕点。
阿娘的纤纤素手做糕点时好看,做出来的食物更是比其他人家香美几分。
嵌着西海珍珠贝的雕漆盒子放进北越白瓷盘,再放上青叶糕,送到学堂,打开来,层层盒格周围的热水还腾腾冒着气,同窗们就会一片欢腾。
谪仙般的夫子脸上也露出笑容来,会吃上一块。
“春儿,要不要跑几圈?”胖墩墩的小刀叫。
拉木将书袋往小白脖子上一挂,先跃下台阶。
跟往常一样,容大哥和容二哥后面跟着整整齐齐的同窗们,绕山寨跑步。
“不跑。”春儿嘟着嘴,批着赤狐红斗篷,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有些委屈的看着弃她而去的拉木。
小白很会看她脸色,也不嚎了,蹲坐下,看着队伍,一脸的无辜。
“她跑得比我还快。”最近,拉木有些嫉妒。
小照一向机灵,笑着指出:“我看是小白的功劳。春儿被它带着跑,不快才怪呢。”
小三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
他想了想,就凑近拉木,悄悄的说:“拉木,你回去吧,今日别去学堂了。”
拉木瞪了他一眼:这是什么话。
小三回头看了春儿一眼,扯了一下嘴角,笑:“你小媳妇生气了!”
拉木顿时大怒:这小三最近简直是疯了!
可就算又发现了什么,也不能说出这等龌龊下流话来。
当下不跑了,涨红了脸,一言不发,猛地就扑过去。
两人还没扭打几下,站在高高台阶上的春儿就看到了,发出了一声尖叫。
小白也兴奋起来,摇着尾巴站起,就想助阵。
春儿赶紧拉住它,责怪道:“那是小三,哥哥最好的朋友。”
隔壁的白大哥一下子跃出了屋门,看一眼,跃下了高高的台阶,将拉木与小三隔了开来。
“都站着看热闹,是不?”白大哥厉声说,“容霄容明,你们就这样敷衍自己的职责?今天你俩跑二十圈!”
二十圈?吓得一群孩子,脸全白了:二十圈下来,大概得爬着回家了。
有一年雪季,小刀在挂满了冰凌的树上发现了几只尾巴有斑点的金灵雀,叫声委婉动听,欢喜过了头,吹了半天口哨,结果去训练时迟到了。周师傅将他娘和他家祖宗问候了个狗血喷头后,下令小刀绕山寨跑上二十圈。
小刀最后是被叶桡大哥背回家,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觉得腿脚是自己的。后来他跟同窗们吹嘘,他终于减了十斤。
同窗们都齐齐替容大哥和容二哥腿脚发软。
“跑!”
白大哥一声吼。白大哥就是这等讲规矩,不容一点私情的人,换成既风流又热情的白二哥就好了。
有着一双滴溜溜桃花眼的白二哥准会欣赏一下双方的拳法,然后各指点一下,说几句闲话才作罢。
但面前是黑瘦的白大哥,脸色泛白的容大哥和容二哥听后,马上一言不发,撒腿狂奔。
“你们还站着?”白大哥又回头一声吼。
个个奔得像疯子似的,不要命了。半个时辰不到,已跑过了层层褐色的梯田。山涧里冰水融融,大伙儿干脆挂在绳子上,在上空飘忽而过。
两条瀑布还是冰川,下面的白水潭也是冰凌密布。
到了春季,解冻的潭水就会漫过南部潭壁,声响震天,直奔过山涧,陡然降下绝岩峭壁,注入无名湖中。
无名湖中,时而岩石峥嵘,时而小岛葱葱,两边的树林和湖旁的长草中,会是归来飞禽的天堂。
天鹅、野鸭、大雁、甚至三眼长尖嘴的乌鸦,都成群结队的在湖水这里安家。这里几乎没有它们的天敌,顶多就是几只狡猾的水獭,躲在水草中偷袭一下。
旁边的山林里有很多鸟窝,一树接一树,一窝接一窝。
有时湖上林中“敕勒勒”齐飞起来,颇有遮天盖日之感。
只是此时,一切归于寂静。
他们跑向山寨后面,绕过大溪谷,随后就是祠堂和尼姑庵。
祠堂里的山茶,从不开口说话,只露出半张脸在墙头,看到了他们,就红了脸。
大伙儿兴奋的发出口哨,大喊:“山茶——”
山茶就慌不迭的下了墙头。
一群白乌鸦一本正经的排着一字形奔向尼姑庵。也是奇怪,在雪季,它们喜欢在清晨赶往尼姑庵;而到了夏季,时间又变成黄昏。总而言之,这里好似它们的老家。
这群孩子见了,又齐齐大叫“呀——”,慌得白乌鸦乱了阵型,惊得静心师太开了门,跳着脚就是一顿骂。
小照脾气好,笑着回话:“师太,我们叫你起床,不是很好吗?”
“老娘在念经。”静心师太一点也没出家人意识。
“咦,你不是白天睡懒觉,到黄昏才念经的吗?”
静心师太不答话了,气呼呼的扔出把栗子,打得一帮孩子东躲西闪。
“师太每次都扔得很准。”小刀很奇怪。
小照最喜欢跟他抬杠:“你就是傻,看不出她是练家子。”
小刀大怒,扑过去。吓得一帮同窗赶紧把他们隔开。
他们跑过一排黑洞洞的空房子。
小三脸上中了个栗子,挂着彩,主动捅了捅拉木,无话找话:“你看老族长,将这些没人住的房子的窗户都订死了,改天我们去探探里面?”
拉木还气着,懒得理人。
小照见状,跑了过来,也捅了捅拉木:“一会儿别怕。我昨日在老五家门前,看到他家姑娘了。”
大伙儿都听见了,一片哗然:“胡说,她三个月前不就死了吗?”
三个月前,守寨门的董爷爷将两个想要溜出山寨的年青人交给了族长:“女的趴在男的背上,沿着寨门的冰凌往下爬。”
周慎师傅一脚将血淋淋的男人踹在地上,边鞭打边痛骂:“你个狗入的东西!下流胚子!居然想坑害老五家闺女!老五还替你挡过刀,你良心被狼吞了?”
男人一声不吭,被打到晕死过去。
拉木看着那男人像死狗一样被拖向后面,扔进了祠堂。老五家的姑娘就发出长长的哭嚎声,想跑过去。
老五家的就去拖自家姑娘,边拖边打边骂:“勾汉子的野货,有空你也去死啊,丢老娘的脸干啥子?”
第二天,老五家门口传出惊天动地的哭声:这闺女真的在半夜吊死在自家屋檐下了!
山寨里的婆娘都落泪:老五家的姑娘很老实,平常不出门,出门了也不说话。这样的一个人,性子怎这般大。老五家就这么个宝贝疙瘩,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其实拉木他们都不大熟悉那被处死的男人。山寨里的男人豪爽,会带一批路上的朋友来,往一些人家一塞,过上一个雪季,再一起下山。
这些带回来的男人都很仗义,帮着忙里忙外的。那些人家在他们下山前,都会置办跟自家男人一样的行装,依依不舍的送走。
谁知这次,住在老五家的,不到两个月就出了这等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