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风寒

画地捕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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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刺史府

    宜州知州周友年手中紧握着茶杯,他实在很困,却也实在不敢合眼。

    与他对座的,是龙水知县袁良珠,此刻他正坐得端正,双手合十闭着双目,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佛经。

    “好了!别再念了!”

    周友年的一声呵斥,吓得袁良珠立即睁开双眼直直站起,他左右看去,还以为发生大事。

    “周大人,下官正在诵念佛经,你怎么突然打断,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够了,就是要你不要再念了!我头疼!”

    “知州大人,我看你是嫉妒,我跟着程大将军立功回来,你自己守在河边迟来了一步,你……”

    “闭嘴,你以为秦王落入贼窝你没有责任?如今不过将功折罪,到时候秦王过问起来,我们,记住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周友年一番恐吓,袁良珠心里又有些害怕,但他佯装镇定的坐下,只在心里安慰自己。

    程璠在寝室外站了大半夜。

    昨夜里赵属回来就一直在发热,到现在已是一天一夜了。

    此刻司勤从屋内出来,在他身后一位小黄门手里端着空碗。

    见到程璠有些惊讶,连忙上前低声道:“程将军,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确有要事,怕殿下醒来要问。”

    “殿下方才已经喝过药,热症已经退了,只是还有些虚弱,恐怕还要睡到天亮。”说到这里司勤有些哽咽,“殿下从来没有遭过这样大的罪。”

    程璠不知如何接话,只好保持着沉默。好在不一会儿,司勤便收拾情绪进屋去了。

    司勤一进到屋内,便发现赵属已经坐起来,扶着头不说话。

    “殿下!”司勤正要上前服侍,却想到什么突然跪下,呜咽道:“司勤有罪,罪该万死。”

    “你何时有罪了?”赵属皱着眉头盯着司勤,眼前还有些模糊,好久没有说话,加上热症,声音还有些嘶哑。

    “都是奴婢没有照看好殿下,让殿下被山贼掳走……多亏殿下聪慧过人,才得以脱身,还能顺手剿灭山贼……”

    “得了,程璠在外头吧?叫他进来。”

    “诶,是,殿下要不要再添件衣服?”

    “不必了。”

    司勤去传报,程璠正要解下腰间的佩剑给他,却被赵属拦住。

    “先进来罢,几件事交代,不用麻烦。”

    大门关上,空气稍稍有些沉默

    “内些山贼现在何处?”

    “除了武元大和蓝英龙俩人在刺史府的私牢内,都在州府的牢房里。那个柳先生和阿梅没有算在其中,留在偏房。”

    “这样说来,你该是审过一次?”

    “属下擅自审问过,不过他们二人口供不一,还不清楚他们背后到底是什么人。而且……他们还坚持要见您。”

    赵属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可有和提点刑狱司报备?”

    “已经写信给赵提刑,不过他此刻还在柳州办案,一天后回宜州。”

    赵属点点头,转念又开口道:“你如此自作主张,本地知州可有为难你?”

    “有,此刻他们正在正堂坐着。”

    “呵,倒是知道找上本王。”

    “可是要见?”

    “不必了,本王还有些身体不适。置于私牢里的两位明日再问最后一次,就送还给知州吧。”

    “属下遵命。”

    “程璠,你也劳累了。今夜还是先睡吧,明日午时再来见我。”

    “是。”

    待程璠走后,赵属又重新躺会床上,只是此刻他并不困,只是有些累。

    这是在京城里没有的感觉,他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十四岁前,他作为皇嗣却并没有什么府衙,挂着参知政事的头衔却从不理会政事。每日唯一的担忧就是太傅司马珏的功课。

    或许是此刻的虚弱是前所未有的,他此刻的孤独感也成了前所未有的。

    “司勤!”

    “奴婢在。”听到传唤,司勤连忙进来。

    赵属屈着膝盖并不作声,只盯着窗子看了半晌。

    “开窗。”

    “殿下,天气冷,您又才好一些……”

    “开开吧,今天该是十五了,我想看看月亮。”

    司勤看着赵属,他就这样抱双腿,侧脸枕在膝头,胳膊挡去带着病容略白的半张面庞,一双眼睛带着许久未见的清澈与稚气。

    也是,这位殿下如今也不过十六岁,司勤实在有些不忍,只好答应。

    “只开一会吧,夜里凉,殿下保重身体才是。”

    “嗯。”

    赵属撇撇嘴,这还带有一些孩子气动作放在他身上却也不违和,这与方才下达命令时的模样迥然不同。

    “你说,这月亮和京城里的一样吗?”

    “奴婢猜是一样的,这月亮照着天下,到哪看也都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京城里的比这圆……也比这热闹。”

    还有三个月就是赵属十七岁的生辰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这下半句,却又勾起他的伤心。

    司勤看他这样楞楞的看着窗外,却有不少担心。

    “关了吧,没意思。”

    赵属安睡一夜,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程璠已经等候多时了。

    赵属便直接和他一边用饭一边谈事。

    “你说什么?”

    “今早我实在不放心,又去查看柳先生房里的书信。”

    “看到什么了?”

    “周友年,他是宜州知州,也是整个广南西道的安抚使司,一个手握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如果和山贼合谋,殿下猜会如何?”

    “这其中恐怕还牵扯融州。”赵属喝过一口汤,眼神微眯起来,也不知道是汤太好喝了,亦或是别的什么。

    “信中多用暗语,而且字体是通用的科考体,这恐怕是毁掉原本后柳先生私自抄录的,虽然猜得到是什么,但丝毫不能算作证据。”

    “除非有口供。”赵属吃过最后一口,有端起茶,轻吹杯中浮茶,微抿一口。

    “可这件事,我不想牵扯上柳先生。”

    赵属抬头,直视着程檀询问的目光。

    “他本来也是读书人,被牵扯到其中已经十分可怜,但这件事要是追究,恐怕他们都要送命。”赵属摇摇头,“我不想。”

    “臣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罢程檀离开。

    赵属盯着那一包书信,叫司勤拿来火盆,这些罪证瞬时化作烟灰。

    “殿下,知州、通判还有知县求见!”

    “嗯,把这些都收拾下去罢。”

    正要见他们呢,倒是自己找上门来。

    “下官宜州知州周友年,拜见秦王殿下。”

    “下官宜州通判李洁楠,拜见秦王殿下。”

    “下官龙水县知县袁良珠,拜见秦王殿下。”

    赵属也不叫他们起来,只端详片刻,方微笑着道:“这几日劳烦各位了。”

    “下官不敢,自是本官的疏忽,这才让王爷受罪,下官是前来领罪的。”

    周友年虽然仍然跪着,但言语间多有讨好的意思,边说还想边看看赵属的神情。

    赵属看在眼里也不戳破,只转头对袁良珠道:“你倒是有功,本王不知该如何谢你?”

    袁良珠听罢,又将头伏得更低,紧张道:“这不过下官分内之事,还是程将军功劳最大,下官不敢贸然领功。”

    赵属只觉得这人抖若筛糠,十分好笑。

    “罢了,都起来,本王也不过是受朝廷差遣前来办公,既然*屏蔽的关键字*都抓到了就好好审问才是。这样的大案我也有些不放心,所以叫程将军暂时过问他们,关他们在私牢虽有不妥,也同样是帮你们分忧。等明日赵提刑来了就都交给他处置,我只担心因为这个耽搁了各州县的公事。”

    赵属将这样大的事情说的好像还不如寻常公事重要一般,倒是让周友年摸不清路数。

    他站起来的时候侧头去看李洁楠,见他还是一脸笑容,更是感到手下不利。

    赵属话音刚落,周友年接话说:“不不不,还是殿下之事最为重要。”

    “明日赵提刑就要到,融州知州也要到的,到时候权交给赵提刑,事情交给他们去查,你们也各自回去罢。”

    赵属并不想随着他们客套,他只觉得累,正要端茶送客,却没想到李洁楠站了起来。

    “王爷莫急,下官正是知道王爷有空了,所以在本地有名的登琼楼设下酒宴,为王爷接风洗尘。”

    “本王偶感风寒,尚未痊愈,何况正式上任,就不劳烦各位破费了。”

    赵属说完端起茶杯,众人也知道意思,只好告退离开。

    次日一早,赵提刑就到府中拜访,没想到他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昨夜就到了大狱里头提人审问。

    赵属连忙换衣服去见他,见他手里握着好几份口供,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劳烦赵提刑辛苦了,不过这样大的事也必须要赵提刑才能审出来。”

    “不敢当,下官不过为朝廷办事。”赵许光说完就不说话了,只把口供放在手边,却也没有交给赵属的意思。

    “这是自然,本王昨日已经写过奏章应该会快马送至京城里,置于到底如何处置还是要看朝廷的意思。”

    实际上*屏蔽的关键字*皇亲国戚,就算没死也当以谋反罪处置,但是赵属私设牢狱,还私自审问实在不妥。

    “这样的罪过我已经在呈送的奏疏里写过了,这件事你如实上报即可。”

    “下官不敢,只是其中好像少了一环,犯人有提到柳先生和阿梅二人,可查遍牢狱并未发现二人。”

    “这自然是有缘由的,据我观察,阿梅只是一名仆妇,而柳先生虽有些过失,但也是迫于无奈。本王知道赵提刑会为了这件事找来,但本王希望提刑能够放过这二人。”

    听到这里赵许光也有些恻隐之心,不过要想彻底查清,还是必须柳先生的书信。

    “武元大和蓝英龙都是一口咬定被人指使的,若是有书信为证才好继续查问找到真凶才是。”

    听到这里赵属却笑了:“赵提刑一心查案到底是不同,不过本王尚且劝你将这一条删去,也是为了不再继续追究的好。”说完依旧端起茶盏。

    赵提刑还有疑惑,但见赵属已经不愿再留坐,只好无奈离开,刚走出门就遇见程璠。

    “据闻赵提刑连夜就回来审案,实在辛苦,我送送您吧?”

    “这……”赵许光正打算回去继续查案的,却没想到被程璠送到了一间茶肆里头。

    “程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自然是要直说,不过是我家王爷,他性子柔软,又不愿因此牵累什么人,如今他安好,所以对于那些山贼是想宽容些。无奈这事还是要通报朝廷,所以只怕朝廷公办了冤枉好人。”

    说到这里,程璠看见赵提刑还有疑惑,怕是审问的别人不知道其中隐情,只好就说,“那阿梅和柳先生都是替王爷通风报信过的,也算将功折罪,怕只怕朝廷也给一并办了。所以才有心包庇。”

    “原来还有这样一桩事情?也罢,我也不是不通情理,既然是这样我也就明白了,这茶很好,但今日却要交差了,所以实在不便久留。”

    程璠看见赵提刑这样说了,也明白已经说通,也不就留人,只把茶点包好了要他带回去。